席勒说过,谋略和爱情是人类的永恒课题。谋略作为人类智慧的表现形式之一,无论是在波诡云谲的政治舞台,还是在刀光剑影的沙场;无论是在神秘的外交战线,还是在由那看不见的手所差遣的经济王国,乃至日常生活、人际交往,几乎在社会生活的每一处都能找到它的踪迹。尤其是在竞争激烈的当今时代,谋略已成为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谋略伴随着社会竞争而诞生,经过数千年的漫长历程,人类已创造出了庞大的谋略体系和谋略宝库。相对于发达的谋略应用研究,谋略的基础理论研究则显得薄弱。本文拟就谋略的构成要素和谋略的属性作初步论列。
大体说来,谋略是帮助人们克服困雉,开启成功之门的钥匙。《说文》:虑难曰谋。段往:访问于善为咨,咨难为谋。略,《说文》解释为经略土地也。谋略连用,有两层含义:谋为权宜之计,略为长远之策。真意义逐渐合一,谋略成为独立的名词,好为克服困难、取得成功的手段和方法。
每一种谋略都有其特定的构成要素。发明和运用谋略的一方是谋略的主体。例如:孙膑和其统率下的军队是围魏救赵谋略的主体,张仪与其事奉的秦国当政者是远交近攻谋略的主体,诸葛亮是隆中对谋略的主体,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是统一战线谋略的主体,如此等等。谋略主体是谋略构成的第一个要素。凡谋略都有自己特定的作用对象:或政治领域,或经济领域,或军事领域,或外交领域,或特定的人,或特定的事。这谋略作用的对象便是谋略客体。谋略客体是谋略构成的第二个要素。谋略作用的对象不同,就决定了谋略彼此的手段和方法也相互区别。谋略都是具体的,诸葛亮对付孟获的方法不同于对付周瑜的方法,汉高祖刘邦对付韩信的方法也不同于对付项羽的方法。这相互区别的手段和方法更是谋略的本体。谋略本体是谋略构成的第三个要素。我们用以指代具体谋略的名称,如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都是根据谋略本体而概括出采的。在习惯上,人们往往将谋略本体这一谋略构成的要素之一看作略本身。谋略主体运用谋略本体所作用的谋略对象又处在特定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中,这特定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可称之为谋略场。谋略场是谋略构成的第四个要素。谋略客体和谋略场是谋略主体建构谋略本体的重要依据。谋略主体、谋略客体、谋略本体和谋略场四个要素的有机统一构成了谋略的整体。
谋略之所以能够帮助人们走出困境、开启成功之门,必定是把握和顺应了事物运动的规律。在这个意义上,谋略具有科学性。诸葛亮的隆中对、七擒七纵,朱元璋的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晏婴二桃杀三士,或预测、驾驭世事变迁,或洞悉、控御人的心理,都把握了事物的运动规律,因此,谋略主体才能够处乱不惊,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严格说来,谋略是成功的计谋和方略,它之所以具有神奇的力量,归根到底,还在于它的科学性。
如此说来,原子弹、常规武器作为人们达到一定目的的方法和手段,它们是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的结晶,难道也能归入谋略的范畴吗?当然不能。谋略不是一种实体,而是一种方法,一种能力,一种思维方式和行为的方式。它不像原子弹和常规武器通过硬件结构表现出来,而是靠软件,如奇妙的行为方式、幽默的语言,甚至一投足、一眼神、俯仰盼顾之间便可控制对手的行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谋略的科学性应属软科学的范畴。科学性是谋略的第一个属性。
人们常把高超的指浑才能冠以艺术的美称,如政治艺术、军事艺术、管理艺术等。艺的本义指技巧,所以,艺术最能表达谋略的真谛。谋略就是一种高超的技巧。从这个层次上说,谋略又具有艺术性(尽管不能说谋略是艺术)。艺术性是谋略的第二个属性。
谋略的艺术性主要表现在谋略的传达方式具有艺术性。正像艺术必须有自己的传达方式一样,谋略也有自己的传达方式(或称实现方式)。谋略的传达方式有两种:行为和语言。或以行为制胜,或以语言传神,或是二者的统一。这语言和行为不同于一般的语言和行为,它总有点曲折性和技巧在里边,总有点弯弯在里边,不能一眼望到底。围魏救赵、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脍炙人口的谋略精品,它们都不能令人一览无余。
行为作为谋略的传达方式之一,有奇正之分。奇,即变幻莫测:或使对手狐疑不定,进退维谷;或使对手判断失误,步入歧途。正,即光明正大,大智若愚,韬光养晦,往往以常人所不具备的恢宏和大度来对待自己的敌手。如果说奇是以搅乱人心为主要特征的话,正则是以征服人心为主要特征。诸葛亮的空城计是奇,七擒七纵则是正。以奇为特证的行为往往侧重在一时一事,而以正为特征的行为往往侧重于长远和整体。所以,以正为特征的谋略建构,就更需要谋略主体具有博大的胸怀和驾驭世事变迁的能力;惟其如此,正的行为才不至失去艺术性。
作为谋略另一种传达方式的语宫往往是幽默的语言。当谋略靠幽默的语言来实现时,这幽默的语言本身就是谋略,谋略就是幽默的语言,二者是统一的。谋略是成功的计谋和方略,而大凡幽默的语言都是成功的语言。谋略的语言表述和语言实现是有区别的。诸葛亮隆中畅论天下大势,为刘备提出了一套政治、军事方略,这是语言。而这语言只是将谋略的思想表述出来,并未将其实现;将其实现的是刘备把这一表述了谋略思想的语言付诸实施的行为。我们所说的作为谋略主要传达方式之一的语言,是指将谋略予以实现的语言。
幽默的语言必定是精练含蓄的语言,妙趣横生的语言。幽默不能长篇宏论,不能解释,解释是幽默的致命伤。幽默而太露骨、太嚣张,就失玉了幽和默。高度的幽默是一种讲究含蓄的艺术,暗示性愈强,艺术性也就愈高。幽默的另一个传点是夸张。这同含蓄并不矛盾:含蓄是幽默的深层,夸张则是幽默的表层。幽默往往顺着荒谬的逻辑夸张下去,使人领悟到荒谬的后果。这样看来,幽默实在是荒谬的克星。
据说秦始皇曾想把他的园囿扩大,使之东到函谷关,西到宝鸡。宫中的弄臣优旃说:妙极了!多放些动物在里边吧。如果敌人打过来,只要让糜鹿用角去抵抗就够了。秦始皇听后,只好作罢。优旃没有犯颜直谏是含蓄;以糜鹿御敌之说法为夸张。如果优旃慷慨激昂,极言直谏,想那孤傲的始皇帝会不会将他置于死地,也未可知;若优旃不夸张,又未必能引起秦始皇的警觉。
真正的幽默是灵活。灵活是幽默的生命,也是谋略的生命。幽默决不能一条道走到黑,站定一个角度对人或对自己。谋略主体不但会幽默人,也会幽默自己;不但会嘲人,更会释然自嘲,泰然自贬。幽默感强的高士往往损己误人,迎合别人来反躬自笑。从这个意义上说,幽默又是宽厚的、平和的,它与关酸刻薄无缘。
谋略是克服困难的计谋和方略,困难是具体的,谋略也是具体的,是针对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特定人物或特定事件的。谋略的适用具有较强的时空性。时空性是谋略的第三个属性。
我们说谋略既具有科学性,又具有艺术性,惟其具有艺术性,便使科学性打了折扣。谋略所具有的科学性之科学,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科学。科学上有一个基本思想:事出必有因;在相同的条件下,同样的原因将导致同样的结果。这相同的条件不仅可以自然生成,亦可人为设定。所以科学的定理或规则便有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广泛适用性。谋略之于社会生活则不然。因为在社会生活中,这相同的条件永远也不会出现。作为人类个体,都是绝对的,独一无二的,不可重复的。人们常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其实哈姆雷特只有一个,不同的是这一千个读者。生活之树常新,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群中,就有不同的心理反应;在不同的心理反应影响下的行为彼此各异。谋略的对象是困难,而困难终究都是人所设定的。所以从终极的意义上说,谋略的对象是人,是人的心理。而心理又像个不成熟的孩子:因时而变,因事而异,洒脱不羁,没有常式。所以,谋略都是相对于特定时间、特定场境中的特定人物的心理而言的,其适用大多是一次性的。
或许人门说:诸葛亮的空城计在后世的战争中不是被人们再次运用过吗?这又如何解释呢?空城计都是在别无任何生存机会,惟有空城或许可以侥幸求生的情况下运用的;不仅如此,后世运用空城计所依据的心理基础,恰恰是敌手认为:空城计非大知不敢运用,敌人一定是想诱我入城,然后伏兵出击。即它所成功的基础是:敌人认为真正的空城计不可能再被运用。谋略的主体与客体都同以前不一样,所以就不能说后世的空城计是诸葛亮空城计的原版录制。总之,貌似相同的谋略,其实都各有其特点。
时空性的另一个侧面是灵活性。谋略不能公式化,一旦走向公式化,谋略便不复存在。谋略不但不能走向公式化,而且每每置常规于不顾。背水列阵为兵家大忌和投之亡地而后存、置之死地然后生这两个相互对立的命题同被载入兵法大典即是证明。再譬如,悬军深入,掠地为上,攻城为下,似为兵家所公认。而北魏大将慕容白曜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曾率骑五万入宋境劫掠。军至无盐城(今山东东平县境内),欲意攻城。其部将认为,攻城器具尚不具备,不宜仓促行事。左司马郦范却不附众议,说道:我轻军远袭,无盐守将必以为我意在掠地,无暇攻城,故疏于戒备。我若反常规而行之,弃地而攻城,必将一鼓而克。慕容白曜指挥攻城,果然一举而下。
传达谋略的行为不能公式化,语言亦不能公式化。我们说传达谋略的语言必须是机妙而幽默的语言,但机妙或幽默与否却因人而异,没有万众划一的标准,如果说有标准,这标准便是幽默对象的顿悟能力。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宇宙,如果幽默者妙语连珠,听者却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茫茫然,要求幽默者作解释,岂不扫兴?所以说机妙而幽默的标准也是具体的,不是抽象的。
我们说谋略的适用具有较强的时空性,而且往往是一次性的,并不等于说某个谋略一经使用后生命便宣告结束,再没有任何研究和借鉴的意义。不是这样。具体的谋略适用虽然具有较强的时空性,但其内核在一定领域内却具有普适性。谋略内核的普适性是谋略的第四个属性。
所谓谋略的内核,是具体谋略的抽象,是抛开了具体的行为或语言之后所剩下来的那个一般东西。围魏救赵、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谋略,抛开了具体的行为和语言之后所剩下来的便是一个一般的疑字。这疑字就不仅仅适用于某个战役或战斗,在整个军事领域也都具有广泛的适用性,而且其变化无穷。《孙子·计篇》: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这是疑。反之,能而示之能,用而示之用;近而示之近,远而示之远,这也是疑。能而示之能,意在使敌不信其能;用而示之用,意在使敌不信其用;近而示之近,意在使敌不信其近;远而示之远;意在使敌不信其远。真而示之假,假而示之真,这是疑;真而示之真,假而示之假,这也是疑。真而示其真,意在使敌不信其真,假而示其假,意在使敌不信其假。能与不能,用与不用,远与近,近与远,真与假,假与真……孰隐孰现;孰抑孰张,无程式,无恒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所谓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孙子·势篇》),从疑中可以衍化出无限众多的谋略来。
谋略内核的普适性还表现在它的无阶级性。谋略,从其功利性的层次上说,是人们达到一定目的的手段。这目的,既可以是浩浩族类的幸福,也可以是区区私欲的满足;既可能充满了血雨腥风,也可能披上了脉脉温情;既可能是令人神往的天使,又可能是令人颤栗的恶魔。这目的在伦理或政治的价值尺度面前,便立刻有了善与恶、美与丑的区分。而那作为手段的谋略的本身能否也作出善恶美丑和阶级的区分呢?不能。谋略作为对某种事物规律的认识、把握和运用,它是人类高超智慧的表现形式,它本易并无阶级之分。正像我们不能说英国资产阶级的物理学或法国资产阶级的化学一样。
大哉乾坤内,吾道常悠悠。这悠悠之道无情感,无意志,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它是自在的。它慨然赐予那不畏艰难、孜孜以求的探索者,却不问他作何用。
面对绚丽多姿、充满了谋略的社会生活,语言,这表述谋略的符号显得那样苍白无力,那样的不如人意:单从谋略的语言概括中已很难看清那体现人类高超智慧的谋略的光辉,以致令我们怀疑起它的存在来。当我门看到或读那具体生动的谋略事例时,我们的确能从中体会到某种谋略的存在,而当我们试图从中抽象出究竟是什么谋略,并把它紧紧攥在手里时,它似乎又无影无踪了。
不是吗?像历史上著名的汉高祖刘邦伤而无伤(在同敌军对垒中伤胸而扪足)、公子小白(即齐桓公)不僵而僵(敌箭射中衣带钩,为迷惑敌人却应弦而卧)、慕容白曜弃地而攻城,这些都是对谋略的形而下的描述性概括,并非形而上的抽象概括。这些概括又是多么普通,多么平凡。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谋略是实践和心灵的产品,尽管语言力所不及,而人的心灵彼此都有一种同构对应关系,这心灵能直感到谋略的精髓。常恨语言浅,不如人意深。今日两相思,脉脉万重心。惟其如此,人们才能够认识它。由于谋略既具有科学性,又具有艺术性,这就决定了谋略认识和谋略创造的方式,既有逻辑的分析和归纳,又有直观的顿悟。顿悟并不神秘,它是在长期实践基础上而积蓄的火花的突然迸发。正像数学问题的无意识解决只有在数学家中间才可能发生一样,谋略的认识创造或迸发,也只有经过相当的实践修养和理论熏陶,才能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随着社会的前进和竞争的激烈,谋略日益受到人们的青睐。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及社会生活,其成败得失都同谋略运用的高超程度紧密相关,自古迄今,青史凿凿,无须置疑。对谋略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也是智慧增殖的过程。一切皆流,生活在变,人也在变。虽然谋略不可照搬挪用到一切领域,收到一劳永逸之功,但这点点滴滴的收获随着时间的流逝必将作为一种无意识积淀在人们心里,使人的心理结构更加复杂化。在特定的场境中,它终将被外部因素所激活,从而不断造就出新的克服困难、开启成功的谋略来。即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看来,谋略确实值得人们认真进行学习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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